第十四章 隐鳞密报·帝心难测(1 / 1)

沉水香的气息在御书房内浓得化不开,如同凝固的琥珀,将时间都粘滞得缓慢而沉重。老皇帝赵弘半陷在宽大的紫檀木御座里,身上裹着厚厚的明黄锦被,蜡黄枯槁的脸上,眼窝深陷,唯有一双浑浊的眼珠,在昏黄的宫灯下偶尔转动,泄露出深潭般的幽光。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刚歇,胸腔里如同破风箱般拉扯着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濒死般的艰难。

一个身影,如同御书房本身投下的影子,无声无息地跪伏在御案前三步远的金砖地面上。来人全身包裹在毫无纹饰的纯黑衣袍中,连头脸都被黑巾蒙住,只露出一双眼睛——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?没有任何情绪,没有任何波动,如同两口枯井,倒映着烛火,却仿佛连光都能吸进去。他像一块冰冷的石头,融进这片金碧辉煌的阴影里,存在感稀薄,却又无处不在。这便是“隐鳞”,老皇帝手中最隐秘、也最锋利的爪牙。

“说。”老皇帝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,带着浓重的痰音,却有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穿透力。

“是,陛下。”隐鳞首领的声音同样毫无起伏,平直得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,“目标甲(萧漓)昨夜在观星台静室动用秘法,溯源邪物(龟甲粉末),遭受反噬,伤势不轻。溯源过程中,邪物气息异常活跃,似受远方操控。目标甲在静室停留超过一个时辰,离开时带走微量未知红色矿物样本。”

老皇帝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,枯瘦的手指在锦被上无意识地敲击着,发出沉闷的微响。静室反噬…果然,那龟甲背后的东西,不简单。萧漓…这把刀,够锋利,也够莽撞。

“目标乙(赵珩)昨夜子时三刻,于城西废弃车马行,秘密会晤目标甲(易容状态)。时长约一炷香。双方达成某种共识。目标乙离开后,其王府暗线活动加剧,重点筛查方向:五皇子府管事周禄名下关联商行、黑市稀有矿物交易记录(尤其深红色、非玉非石类)、北境军镇近况。”

“呵…”一声极其轻微、如同毒蛇吐信的冷笑从老皇帝喉咙里溢出。车马行?倒是会挑地方。达成共识?他的好侄孙,终于按捺不住,和那位“妖师”搅到一起去了?目标倒是明确——老五。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一切的冰冷嘲弄。老五啊老五,你那些小动作,真当朕老眼昏花,看不出来么?囤积粮草(孙谦案)、染指军械、勾结邪修…所图不小啊。也好…有这两把刀替你开锋,省得朕再费力气。

“目标丙(苏晚)已苏醒,精神状态极不稳定,言语混乱,夹杂大量不明词汇(‘实验室’、‘跃迁’、‘清理程序’等)。目标甲与其有过短暂交流,内容涉及寒潭所见(枯瘦人影、发光龟甲)及‘冰冷可怕’感受。目标丙对所处环境极度恐惧,认定自身来自‘钢铁与光’之界域。目标甲将其置于严密看护之下。”

“钢铁与光…”老皇帝咀嚼着这个怪异的词,浑浊的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真正的、带着探究的疑惑。来自界域之外?坠落寒潭?还撞破了鬼手刘的秘密?此女…究竟是意外,还是棋子?他枯瘦的手指敲击的速度快了一丝,“盯紧她。朕要知道她说的每一个字,做的每一个动作。还有…她身上那些奇装异服,查!给朕查清楚那是什么材质!从何而来!”

“是。”隐鳞首领毫无波澜地应下。

“另外,”老皇帝的声音陡然转冷,如同冰锥刺破沉滞的空气,“那种红色的石头…暗红碎石…朕要它的来历!不惜一切代价!掘地三尺,也要给朕挖出来!”

“遵旨!”隐鳞首领的头颅更低地俯下。

“去吧。”老皇帝疲惫地挥了挥手,仿佛驱赶一只苍蝇。

隐鳞首领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,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御书房,没有留下丝毫痕迹。

御书房内重归死寂,只有老皇帝粗重的呼吸和烛火偶尔的噼啪声。他闭上眼,蜡黄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,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,又像是在进行着无声的算计。

***

雕梁画栋的承恩宫内,暖香袭人。庞贵妃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贵妃榻上,一身水红色云锦宫装,衬得肌肤胜雪,风韵犹存。只是此刻,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却布满了惊惶与焦虑,精心描绘的远山黛眉紧紧蹙起,再无半分往日的慵懒风情。

“父亲那边…还没有消息吗?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纤纤玉指无意识地绞着手中的丝帕。

侍立在一旁的心腹宫女低着头,声音细若蚊呐:“回娘娘,太师大人传话说…五殿下那边…似乎对昨夜‘醉忘忧’的变故很是不满…说…说我们的人太过大意,打草惊蛇…还…还折损了好手…如今国师和世子都盯上了…再想动那个算卦的小子和那来历不明的女子…怕是难了…”

“废物!”庞贵妃猛地坐直身体,眼中闪过一丝怨毒,“父亲手下都是些废物!一个市井算卦的都拿不下!还惹得一身骚!现在好了!引火烧身!”她胸口剧烈起伏,想到五皇子赵琛那张看似温和、实则阴鸷的脸,心中更是一阵发寒。赵琛的手段,她是知道的。若是被他认为庞家办事不力,拖了后腿…

不行!绝不能坐以待毙!必须…必须转移陛下的视线!给那个萧漓再添一把火!

“更衣!”庞贵妃霍然起身,脸上重新堆起温婉的笑容,眼底却是一片冰冷,“本宫要去给陛下请安。”

片刻后,精心装扮、香气袭人的庞贵妃袅袅娜娜地走进了御书房。她无视了那浓得令人窒息的沉水香和帝王身上散发的沉沉暮气,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柔情,端着亲手炖煮的冰糖燕窝羹,盈盈拜倒。

“陛下…您要保重龙体啊…”她的声音又软又媚,带着刻骨的心疼,“臣妾瞧着您这两日气色又差了,心都揪着疼…定是那起子小人,在朝堂上搅风搅雨,惹得陛下忧心…”她一边说着,一边将温热的羹汤奉上,眼角余光却偷偷打量着老皇帝的脸色。

老皇帝半阖着眼,任由她将玉碗放在案上,并未去碰。

庞贵妃心中一定,继续柔声道:“臣妾听说…国师大人昨夜又在观星台闹出好大动静…还受了伤?唉…她年纪轻轻,行事又那般…跳脱不羁,整日与些邪祟之物打交道…臣妾是真怕…怕她道行不够,反被邪气所侵,伤了自身是小,若是…若是冲撞了宫闱,影响了陛下您的圣体安康…那可如何是好…”她的话语看似关切,字字句句却都指向萧漓的“不端”和“危险”。

“哦?”老皇帝终于缓缓睁开眼,浑浊的目光落在庞贵妃那张精心描画的脸上,如同冰冷的探针,“爱妃…倒是消息灵通。连观星台内的事…都一清二楚?”

庞贵妃心中猛地一咯噔!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。她强作镇定:“臣妾…臣妾也是听底下人嚼舌根…当不得真…只是忧心陛下…”

“忧心朕?”老皇帝的声音陡然转冷,如同淬了冰,“朕看…爱妃是忧心别的吧?”

他枯瘦如柴的手缓缓抬起,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掌控感,轻轻捏住了庞贵妃小巧的下巴。力道不大,却让庞贵妃浑身血液都仿佛瞬间冻结!她感觉那冰冷的手指如同毒蛇的信子,舔舐着她的皮肤。

“回去告诉你父亲,”老皇帝的声音压得极低,嘶哑而阴冷,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庞贵妃心头,“朝堂上的事,朕…自有分寸。他的手,还有你的心…都该放在该放的地方。这后宫…这江山…都还姓赵!若再敢妄自揣测圣意,或者…自作聪明地往火堆里添柴…”他手指微微用力,庞贵妃痛得眼泪瞬间涌出,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。

“朕…不介意…换个人来坐你父亲的位置。”老皇帝松开手,仿佛拂去一粒尘埃,重新靠回御座,闭上了眼,“退下吧。朕…乏了。”

庞贵妃如蒙大赦,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出了御书房。直到冰冷的夜风打在脸上,她才惊觉自己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彻底浸透,紧贴在皮肤上,带来刺骨的寒意。她扶着冰冷的廊柱,大口喘息,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更深的怨毒。

父亲…五殿下…还有那个该死的萧漓!都怪他们!陛下…陛下他什么都知道了!

***

御书房内,重归死寂。

老皇帝独自坐在无边的沉水香里,剧烈地咳嗽起来,蜡黄的脸上涌起不正常的潮红。他望着案头那盏跳跃的烛火,浑浊的眼底却是一片冰冷死寂的算计。

“老五…萧漓…赵珩…”他低声念着,声音如同毒蛇在枯叶上爬行,“斗吧…都斗起来才好…这潭水…越浑…朕才看得越清楚…也越容易…摸到那真正的大鱼…”

他的目光,似乎穿透了重重宫墙,落在了观星台的方向,落在了那个昏迷的异世女子身上,最终,落在了北方那片沉沉笼罩的阴云之上。

“阴云蔽日…血食…北地烽烟…”老皇帝喃喃自语,枯瘦的手指在锦被上敲击出最后的、沉闷的节奏,“玄玑子…你到底…在玩什么把戏?那红色的石头…又是什么?”

烛火跳动了一下,将帝王孤独而阴鸷的影子,长长地投在冰冷华贵的金砖地上,如同蛰伏的、等待择人而噬的凶兽。棋局已乱,棋子各怀心思,而执棋的手,依旧隐藏在最深沉的黑暗里,冷冷地俯瞰着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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